多模态话语分析视角下电影《山楂树之恋》的字幕翻译研究

伍 钢

(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 宜昌 443002)

多模态话语分析是在国内外语言学界、符号学界、教育界、文艺界、传播学界等领域兴起和快速发展的研究课题[1]。近30年来，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逐渐进入国内外学者的视野，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高度重视，大量关于多模态话语分析的理论探索和应用研究纷至沓来。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应用广泛，能用于语音文字、PPT、广告、网站页面设计、建筑、城市设计及规划、影视戏剧、音乐、大型演出及舞台表演、排版、教科书设计、教学等多个领域，具有跨学科和应用性强的特点[2]。

多模态话语分析是对交际符号的多种模态、各模态之间的关系、它们所构成的整体意义及其特征和功能的分析[3]。它关注社会情境中多种模态资源的设计、制作和分配[4]，以及各种模态随着社会实践的进程而重新组合的过程[5]。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从Halliday创立的系统功能语言学里汲取了营养、受到了启发，两者一脉相承。由于多模态话语分析深受系统功能语言学和符号学的影响，多模态话语分析也被称作系统功能符号学(systemic-functional semiotics)[6]。国内学者张德禄[7]基于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结合Lim提供的综合性多符号模式框架，提出了由文化层面、语境层面、内容层面和表达层面等4个层面组成的多模态话语分析综合理论框架。这4个层面也是目前得到学界普遍认可并广泛运用的4个分析维度，这4个层面相辅相成、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共同为分析和研究文本和语篇提供参考与启示。

近一个世纪以来，中国国产电影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影片质量不断提高，国际影响力不断扩大，获得了广大受众的认可与喜爱。电影字幕翻译对于世界各国电影在其他国家的传播和推广发挥了良好的促进作用，更在电影文化的传承和各国电影艺术的交流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沟通载体和传播媒介的角色[8]。中国电影要走出去，字幕翻译就尤为重要，字幕翻译的质量将直接影响国产电影在国外的接受程度和受欢迎程度。电影字幕翻译特点突出，属于典型的影视语篇，且不同于其他形式的翻译体裁，因此，电影字幕翻译在语言的逻辑性、艺术性、感染力等方面都有更高的要求[9]。影响字幕翻译的主要因素是时空限制性和观众接受性[10]。字幕翻译的主要特点包括聆听性、综合性、瞬时性、通俗性和无注性[11]，此外，字幕翻译还具有口语化、口型化、人物性格化、情感化[12]、简洁性[10]和跨文化性等一般特点，而这些特点也使得电影字幕翻译颇具挑战性。

电影《山楂树之恋》根据美籍华人艾米的小说《山楂树之恋》改编，英文名为UndertheHawthornTree，故事原发地在湖北宜昌。该影片由著名导演张艺谋执导，在湖北宜昌境内取景拍摄，并于2010年9月16日在中国内地上映。电影《山楂树之恋》讲述了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的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影片色调简洁、自然，回归了20世纪70年代并再现了那个年代人们的质朴、纯真[13]，也被称为史上最纯洁的一部爱情电影。影片讲述了家庭成分不好的高中生静秋和军分区司令员的儿子老三(孙建新)之间从相知、相爱到最后天人永隔的故事。影片凭借真挚的情感和淳朴的人性打动了无数观众，上映之后曾在2011年的第5届亚洲电影大奖、第14届中国电影华表奖、第3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和第61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中获得各种奖项和提名。

电影《山楂树之恋》的字幕总共可以归为4类，即称呼语、歌词、对话和旁白。其中，中文字幕和对应的英文字幕均共有997句。该影片的英文字幕由张末和杨添旻负责翻译制作。

多模态话语分析最常用的方法还是定性的研究方法，即在理论探讨和论证的基础上，用少量的例证进行证明，验证所阐述的理论是否符合实际，是否有可证性[7]。多模态话语分析的理论框架主要包括文化层面、语境层面、内容层面和表达层面。影视语篇又分为展示层(display)与叙述层(depiction)[7]，影视字幕属于典型的影视语篇展示层。《山楂树之恋》作为一部典型的本土爱情题材电影，其字幕是非常典型且富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影视语篇。笔者结合多模态话语分析的4个层面来分析《山楂树之恋》字幕英译的具体实例。

1.文化层面

文化层面是使多模态交际成为可能的关键层面。交际的传统、交际的形式和技术都由这个层面来决定[14]。这个层面包括由人的思维模式、处世哲学、生活习惯以及一切社会的潜规则所组成的意识形态[14]。电影字幕作为推动文化走出去的重要载体之一，具有融通中外、传播文化的作用。文化层面的桎梏可谓是跨文化交际中最大的屏障，因此，处理好字幕翻译中的文化差异至关重要。在电影《山楂树之恋》的字幕英译中，就出现了一些极具中国文化特色的词汇和表达，这些独具文化特色的词汇和表达通过字幕翻译向世界展示和传播了中国文化。

例1

中文字幕：记住，要发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光荣传统。

英文字幕：Remember，don′t be a burden on your household.

这句字幕是带队的罗老师告诫下乡师生时说的一句话。“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原本是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为军队制定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的一条。很显然，这是充满中国文化特色的一句话，“一针一线”指代人民的财产，“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即不能拿人民群众的任何东西，也不要占人民群众的任何便宜。译者采用意译法将其英译成“don′t be a burden on your household”，意即不要成为所居住农民家庭的负担，其意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相通，丝毫不影响目的语受众理解这句话。

例2

中文字幕：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春捂秋冻。

英文字幕：Chairman Mao taught us to keep warm in spring，cool in the fall.

这句字幕是老三给静秋披上大衣时说的一句话。“春捂秋冻”是中国保健防病的一句谚语，意思是劝人们在春季来临之时不要急于脱下棉衣，到了秋季也不要见天气刚转凉就穿得太多，适当地捂一下或冻一下，对身体健康是有所裨益的。英文字幕用“keep warm in spring，cool in the fall”可谓忠实地传递了中文字幕中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在汉语和英语中，春天就是春暖花开，秋天就是秋高气爽，因此，“keep warm”和“keep cool”比较贴切地表达出了“捂”和“冻”的意思。

例3

中文字幕：你是找到组织了吧？

英文字幕：You′re in love，aren′t you?

这句字幕是好友魏红在帮静秋编织金鱼时问她的一句话。这里的“组织”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组织，而是表示找到对象、正在恋爱和已经“脱单”的意思，这也是汉语中独有的文化负载词。因此，“找到组织”英译成“be in love”也是中规中矩。在影片中，魏红也曾试探性地问过静秋：“真是找到组织了吧！”该句字幕的英译是“You must be in love”，同样的汉语意思采用了一样的英译表达，而“be in love”在英语中就是表示恋爱、相爱的意思。此外，在影片中，还有多处“组织”，例如，“希望你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我一定努力工作报答组织的培养”，这两处“组织”均被翻译成“Party”，即指党组织，准确地说，就是中国共产党(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CPC)。

除此之外，电影字幕中还有一处文化层面的翻译案例，即老三对参加劳动的静秋说：“现在是午休时间，你溜号吧！”(It′s lunchtime.Let′s sneak away.)“溜号”是东北方言，指偷偷走开，译者将其英译成“sneak away”可谓非常贴切。

2.语境层面

翻译和语境息息相关，翻译很多时候都需要考虑语境因素。在具体的语境中，交际要受到话语范围、话语基调、话语方式所决定的语境因素的制约[14]。这3个语境因素又被称为情景语境的3个变项，话语范围指发生了什么事，从事什么活动等；
话语基调指谁和谁谈话，他们之间的角色关系；
话语方式指语言在语境中的作用[15]。由于语境是电影情节的主要推动力，译者在进行字幕翻译时应做到承前启后，结合语境对信息进行适当的调整、增补和删减，对于具体词汇的选择也要结合不同层面的语境进行考察[16]。

例4

中文字幕：我在转正期，还要接受组织考验呢！

英文字幕：I′m still on probation.I can′t make a false move.

这句字幕出自于静秋之口，静秋暑期自愿参加了学校篮球场的修整工作，老三前来探望静秋时，静秋对老三说了这句话。根据前后语境，译者并没有直译“接受组织考验”，而是英译成“I can′t make a false move”，即我不能犯错误。众所周知，“接受组织考验”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能犯错误，因此，从语境层面的话语方式来看，译者这样翻译是可取的，是能被目的语受众理解的。

例5

中文字幕：修篮球场又不是修战壕。

英文字幕：The repairs can′t be that urgent.

这句字幕出自于老三之口，静秋在转正期为了报答组织的培养，主动要求在暑假期间参与学校篮球场的修整工作，老三觉得静秋的身子骨承受不起拉车的重活，便提议她放缓节奏注意休息，于是就说了这句话。英文字幕“The repairs can′t be that urgent”并没有采用直译的翻译方法，而是将“又不是修战壕”英译成了“can′t be that urgent”，从语境层面的话语方式来分析，这是属于翻译中典型的根据上下文语境所采用的意译法。众所周知，“修战壕”是非常紧急的，因此，“can′t be that urgent”完全可以表达“不那么紧急”的意思。

例6

中文字幕：从今往后，晚上不许出去。

英文字幕：From now on，you′ll have a curfew at night.

这句字幕出自于静秋母亲张老师训斥静秋时说的一句话。当时因为静秋和老三私会回家比较晚，而又谎称去了好友钟萍家借书。“晚上不许出去”被英译成了“you′ll have a curfew at night”，“curfew”在英语中意指宵禁，从语境层面的话语方式来看，“have a curfew”可以准确表达中文字幕“晚上不许出去”的意思，能够有效连接起前后文的逻辑，从而让目的语受众正确理解静秋母亲张老师的命令，达到了交际目的。

除此之外，电影字幕中还有另外3处语境层面的翻译案例。例如，静秋对长林解释时说：“给人家加工呢！十个信封挣一分钱。”(We make envelopes.1 cent for every 10.)静秋质问老三时说：“你又出尔反尔了？”(Are you going to leave me?)静秋母亲张老师训诫静秋姐弟3人时说：“小心鸡飞蛋打！”(We could lose everything.)这3处字幕翻译均是根据语境而译。

3.内容层面

内容层面既包括意义层面，也包括形式层面。其中，话语意义层面有受话语范围、话语基调和话语方式制约的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谋篇意义；
在形式层面上，不同模态的形式特征相互关联，共同体现话语意义[17]。在话语意义层面，译者在翻译字幕时需要把字幕所呈现的文本都翻译得通顺、准确、无误，确保目的语受众能无障碍地理解被翻译的字幕内容，对于字幕中所出现的一些常用人名、高频率地名和称呼语，在确保有上下文语境的情况下，有时可以省略。在形式层面，译者在翻译字幕时要把影片中一些非语言性的元素翻译出来。

例7

中文字幕：我野外作业工资高。

英文字幕：I have a good salary.

这句字幕出自于老三之口，静秋误解老三有对象后说要把买东西的钱都还给他，随后老三就对静秋说了这句话。“野外作业”和“工资高”属于因果关系。这句字幕被英译成了“I have a good salary”，但并没有译出“野外作业”的意思，这是属于翻译方法中的省译法。按照内容层面中的话语意义来看，这句字幕的关键词是“工资高”，而省译“野外作业”并不影响目的语受众对字幕上下文的理解。

例8

中文字幕：他身体那么好，还天天洗冷水澡呢！

英文字幕：He′s always been so healthy.

这句字幕出自于勘探队工人向静秋评价老三的一句话。“他身体那么好，还天天洗冷水澡呢！”被英译成了“He′s always been so healthy”，其中也省译了“还天天洗冷水澡呢”。这句中文字幕的核心意思就是“他身体那么好”，英文字幕已经将其译出。因此，省译“还天天洗冷水澡呢”并不影响字幕核心意思的传达，整个英文字幕语境通顺，逻辑严密，前后连贯。

例9

中文字幕：害怕验血，害怕白大褂。

英文字幕：I′m afraid of blood tests，doctors.

这句字幕出自于老三劝告静秋去医院看已经发炎的脚时，静秋拒绝老三后所说的一句话。译者根据中英文差异，在英文字幕中补充了主语“I”。在英文字幕中，译者将“白大褂”英译成了“doctors”，可谓充分注意了话语意义层面的差异，因为在汉语中，“白大褂”本来就指代医务工作人员。从形式层面上看，静秋在影片中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升高，强烈地体现出她的不愿意。在对应的英文字幕里，“doctors”前面并没有使用连词and，而是充分尊重原中文字幕，沿用相同的标点符号，从而在某种意义上增强了静秋对“验血”和“白大褂”强烈的抗拒之感，这样可以让目的语受众更好地理解字幕。

4.表达层面

表达层面主要指媒体，即语言媒体和非语言媒体，其中，语言包括伴语言和纯语言，非语言包括身体性语言和非身体性语言[14]。从传统的语言学研究角度来讲，实现意义传播的语言媒体形式主要有两种：声波传导的声音符号和由笔等生成的书写符号。这两种媒体是语言传播信息的主要媒介。表达意义的非语言媒体包括交际者的身体动作和交际者在意义表达中所使用的非语言手段，如工具、环境等[14]。电影里的声音、音调、音乐和歌曲可以被视为电影表达层面的声音符号，影片中演员的身体动作和所处的环境等均可被理解为非语言媒体。

例10

中文字幕：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英文字幕：Our political party is greater than heaven and earth.

中文字幕：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英文字幕：Chairman Mao loves the people more than parents love their children.

中文字幕：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

英文字幕：Nothing in the world compares with the goodness of communism.

中文字幕：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英文字幕：An ocean′s depth can′t compare with the depth of friendship within our class.

中文字幕：毛泽东思想是革命的宝。

英文字幕：Chairman Mao′s principles are the treasure of the revolution.

中文字幕：谁要是反对他，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英文字幕：Whoever is against Chairman Mao will be our enemy.

例10中的这几句字幕均出自于静秋回学校排练节目时的伴奏歌曲，该歌曲是中国20世纪60年代的经典红歌《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影片背景里不仅出现了“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八中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汇报演出”等舞台标语，还出现了毛泽东主席的画像和静秋她们整齐的舞姿。舞台标语、毛泽东主席画像、静秋她们的舞姿与《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的歌声及歌词字幕翻译互相呼应。从多模态话语分析的表达层面看，歌词中英字幕、舞台标语、毛泽东主席画像正是语言媒体中声音符号和书写符号相结合的体现，而静秋她们整齐的舞姿则充当了非语言媒体。

例11

中文字幕：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

英文字幕：The sound of the boat siren has finally stopped.

中文字幕：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英文字幕：I walk along the path leading to the tree.

中文字幕：清风吹拂不停，在茂密的山楂树下。

英文字幕：Under the Hawthorn tree，the wind gently tousles.

中文字幕：风吹乱青年镟工和铁匠的头发。

英文字幕：The young worker′s and the blacksmith′s hair.

中文字幕：啊！茂密的山楂树，白花满树开放。

英文字幕：Lovely Hawthorn，white flowers blossoming on your branches.

中文字幕：我们的山楂树，它为何悲伤？

英文字幕：Dear Hawthorn，why are you so sad?

例11中的这几句字幕均出自于贯穿整部电影的主题歌曲《山楂树》。该歌曲在电影中一共出现了两次：静秋和欢欢前去地质勘探队找老三，听到勘探队工人唱过一次，而第二次是电影结束时播放的。尤其在电影结束时，苏联歌曲《山楂树》再次响起，屏幕中也再次出现了那棵高大挺拔、茂密苍翠的山楂树。从多模态话语分析的表达层面来看，屏幕中那棵山楂树充当了非语言媒体，而歌曲《山楂树》的歌声与其中英文字幕分别作为语言媒体的声音符号和书写符号完美诠释了《山楂树》的主题。与电影开头介绍该树象征着纪念革命英烈的主题不同，这一次山楂树烘托了纯粹的爱情。此外，整部影片里中文字幕在上，英文字幕在下，中英字幕比例适中，严格对称，成对出现在屏幕下方，这都是多模态话语分析中非语言媒体的体现。

综上所述，作为语言学的热门话题之一，多模态话语分析可以从多视角多维度分析和研究语篇，而影视语篇又是众多语篇中比较典型和特点突出的代表之一。以多模态话语分析的理论框架研究和分析电影字幕翻译无疑是一种研究方法的创新，也是一种结合理论的应用。电影《山楂树之恋》作为一部聚焦爱情题材的本土电影，充满了中国文化特色和时代烙印，其字幕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影视语篇研究对象。笔者从多模态话语分析的4个层面分析了影片中大量的字幕翻译案例，研究发现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框架对于电影字幕翻译具有启发作用和指导意义，电影字幕翻译既要准确把握电影故事的历史背景和文化意识形态，又要充分利用电影艺术的表达方式，进而有效促进电影字幕翻译质量的不断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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