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只猫体内还住着猛虎
院里有一群流浪猫
八只，九只，或者更多
它们大多已接受了
定点投喂的猫粮
和温柔的抚摸
只有一只黑花的狸猫
眼里燃着傲然的火
远离狎昵，孑然独行
轻手轻脚，悄然掠过午夜
和树冠投下的阴影
经常看见它在水塘边俯下身子
借助石头的掩护
紧盯着水中的鱼群
倏忽间如箭飞出，它已叼起了一条鱼
身影闪进隐秘处
它用那条鱼
饲养身体内的猛虎
麦 收
从五月到八月
从美洲到亚洲
从欧洲到澳洲
麦浪起伏
镰刀张开细细的唇
大风吹着五月也吹着八月
吹着美洲澳洲也吹着亚洲
大风吹啊
吹着我低矮的故乡
也吹着我黄金的祖国
孤 儿
小镇的政府服务大厅
“为民办实事”登记簿上
我看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办事内容一栏写着：申请孤儿
这是在为一个孩子申请救助
我知道，世上又有一个孩子
成为了孤儿
那个孩子的名字是陌生的
我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了
但我知道
从此以后，又有一个孤单的孩子
像那行字迹一般
将要深一脚浅一脚
歪歪扭扭地穿过
人世间的那些风风雨雨
抬玻璃的人
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人
抬着一块硕大的玻璃
穿过人群
玻璃沉重，汗如雨落
他们满脸严肃，专注于手里的那块玻璃
如履薄冰，他们步履小心
行走在平平仄仄的路上
他们要绕过
面色阴沉的石头
还要小心那些
心怀叵测的小坑
不知道他们将把那块玻璃
抬往哪个地方，不知道他们
还有多远的路要走
目送着他们走远
抬著他们沉重、脆弱而又锋利的生活
亲人如野果摇落
去祖坟给逝去的亲人烧纸
草木萧疏，是我满面忧戚沉默寡言的亲人
秋风吹动坟上的枯草，簌簌有声
仿佛小声说话的亲人
忽然返身回来
祖坟的边缘又添了新坟
我知道，又有亲人
如同田野中那些不知名的野果
被秋风
摇落
清晨五点
这朦胧中起伏的呼吸和远山
蓝色的胸脯下
那么多吮吸晨曦的人即将醒来
第一声鸟鸣，在风的绿秋千上
荡来荡去
拉开窗帘的人
与喧嚣的大海
撞了个满怀
火车路过朋友所在的城市
火车短暂地停留
让我离你这么近
仿佛触手可及的温暖
想象你如一个明亮的词语般
在一首诗里走动
在一声离别的汽笛声中
你是否会抬起头来
向远方凝视一小会？
在心里跟你告别
如果没有你
再繁华处
也只是一座荒凉的空城
弯下腰去
为了取出那本诗集
我不得不弯下腰去。
在手抵达书架的最底层之前
我的头依次低过最上层的股票、大盘
然后是第二层的口红、眼影、唇线
之后是第三层的
柴、米、油、盐
是为诗歌弯下腰去吗？
那些挤满塑料花朵与妖艳女人的书
衣衫光鲜
道貌岸然
它们都趾高气扬地站在
书架的顶端
弯下腰去
心有些酸
陈劲松 本名陈敬松。1996年公开发表作品，诗歌、散文、小说见于《诗刊》《散文》《青年文学》《星星》《扬子江》《花城》《作品》等刊。有作品收入全国幼儿师范学校语文课本及多部选本。著有诗集《纸上涟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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